深心见性  艺途映影——丁密金水墨艺术创作的文化界象

          ◇ 蔡劲松


          一千六百多年前,东晋画家、中国绘画理论的奠基人顾恺之在其《论画》的序言中说:“凡画,人最难,次山水,次狗马……”他的画论,强调“传神”“以形写神”“迁想妙得”,导致了中国绘画在艺术上的彻底觉醒和日新月异(陈传席语)。

          然而近年来,画坛各类展事可谓纷繁众多、盛况不止,一味求宏大、求逼真之作不绝于市,但总让人感觉缺了点什么,或者说丢掉了什么——譬如,呆板与制作的痕迹、畸形与失神的倾向等等,中国画千年以来的人文脉络和艺术承续,在何处?绘画艺术的视野拓展和精神意蕴,在何处?传统水墨语言的创新创造和灵性活力,在何处?在这个图像和网络全面浸透人们日常生活的时代,中国画将以何种姿态融入社会、重构价值?是再次觉醒、被唤醒,还是就此沉沦昏睡,悄然遗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?当下,这种焦虑或忧虑的心态不无道理,应该成为美术界、艺术家正视与思考的“元问题”。

          凡事总有例外,例如丁密金。

          丁密金出生于荆楚腹地中湖北的麻城,他的生命性格中天然地携带着博大精深的楚文化烙印,具有一种超然的创造力、想象力和审美意识。他在湖北美院读研究生期间,对传统中国画学术体系及创作实践,有过十分深入的研究和探索。后来,他又参加了国家画院刘大为工作室人物画课题班的研修。他长期在北京林业大学从事美术教育和研究工作,作为该校艺术设计学院的创始院长,丁密金十分注重自身的学养积淀,注重学术的立场和艺术的品位,注重以传承创新的姿态对待传统、开拓传统,注重以吸纳开放的姿态融合中西、实验创造。故而,无论是他自己的艺术追求,还是学院的人才培养、学科建设,都因他的坚毅、探索和努力,取得了十分突出的成就,呈现出日新月异的面貌。

          我与丁密金相识已十年有余,一直钦服于他的学识与艺胆、他的修为与艺魂、他的人品与艺品,常常把他当作艺途中深思所托、心灵交往的兄长。十年间,我策划北航艺术馆的五届双年展,每回都邀请他的作品参展。因为姓氏笔画少的缘故,他的作品每次都排在画册开篇、展览之首。他常笑言占了“便宜”,我却真心相答“作品过硬,理得其所”。我曾与他应邀同赴宁夏采风、写生,见他创作的笔力和思绪的空灵,见他对自然的吸纳和情感付出之真切,见他将人物、花鸟、山水等题材信手拈来,融汇在兼具学术型、艺术性、人文性和创造性的抒写中。我也常去的画室,或参加他与友人的作品联展,观摩其新鲜“出炉”的近作、佳作,现代水墨人物系列、都市行走系列、心花系列、太空漂移系列等等,对他的艺术思想、艺术才情、艺术创造愈加惊叹感佩、了然于心。

          我读过许多美术理论家对丁密金作品的精彩论述,他们大多从水墨人物画的成就方面,对他的创作给予高度评价和充分肯定,认为都市人物水墨创作是丁密金的代表性作品,这些作品不仅在内容与观念上十分新颖,还携带着新时代的文化信息,很好地突破了传统水墨画与写实水墨画的入画标准与意境构成方式。例如,丁密金的都市水墨人物画大致可以分为两类:一类是对现实生活的生动写照,另一类则是以超现实手法做的想象性处理(陈池瑜语);他的作品充满着激情与力量,强调了一些都市青年人对喧嚣、嘈杂生活及纷扰思绪的挣脱逃离(周爱民语);丁密金的都市水墨人物,不仅形神兼备,而且与传统的写意文化有着紧密的传承关系,这无疑开创了一条水墨表现的新路子(鲁虹语);丁密金更愿意将水墨人物画当作有当代文化品位的艺术样式,在用水墨性话语来表达他对人生的关爱和感喟的同时,促成传统艺术样式的现代转型(贾德江语)。

          在我看来,丁密金的水墨艺术成就,不仅反映在其都市水墨人物方面的成效,他大量的花鸟和山水题材创作,同样是他艺术探索旅途中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。他的水墨创作,是基于一个文化界象、哲学视野和艺术创新的宽阔平台,并以此作为自我艺术情感体验与生命精神感悟的源坐标。从这个维度看,他将艺术创作当成了一种文化叙事载体和圣洁的使命,同时亦是他寻求生命意义、实现人生价值的重要参照。由此出发,我更加看重他对于艺术的那份执著与真性情,正所谓“深心见性,艺途映影”,窃以为丁密金的水墨艺术创作具有四个方面的显著特征。

          其一,观照情感之惑。情感,始终伴随着丁密金的艺术思考和创作探索,是他艺术道路上的探路器和最忠实的“侣伴”。他曾说,“我生于湖北麻城一个地道的农民家庭,对都市有着无限向往和新奇。来城市生活后,这里的生活环境、社会节奏时时刻刻感染着我,让我每天细心观察不断变化的人物、事物,并产生表现它们的强烈欲望。”因而,他的创作冲动,来自于朴素的内心,来自于内在的生命困惑与情感体验,这可从他的都市水墨人物系列作品深刻感受到。如创作于2002年的《子夜狂歌》,纯水墨的铺陈,无拘束的笔墨动势,写意雕塑般的人物形态的神情捕捉和夸张勾画,多维度向观者呈现了水墨人物画的生动与神韵,在具象与抽象之间找到了水墨语言的交汇点,也将水墨人物画的情感表达与情绪传递,推向了一个新的可能。

          其二,重塑生命之重。生命的意义与价值,可以说是丁密金艺术创作的永恒主题。我们知道,传统的中国水墨画,或寄情于山水,或绘人物入吟诗作画、喝酒饮茶、弹琴下棋之境,深度切入社会现实、关注生命个体的作品比较鲜见,反映出一种淡然乃至消极的人文观和出世、入世价值观。但是,丁密金说:“我的表达不敢与文学家、哲学家们的深刻思考相比较,但画家要画给自己印象最深的事物,我的画面要突出都市生活给人带来的那种深切感。”事实上,他的艺术考量正是围绕一条文学和哲学的主线,将目光与笔触投射到现实生活和个体生命,以水墨艺术的创新发出尊重生命价值、重塑生命之重的呼唤。2012年,他创作了一批以《行走都市》为题的系列水墨人物作品,这可看作是他在人物画创作中的一次飞跃。在这批作品中,他有效地利用水墨扩散的渗透机理和视觉冲击,将画面聚焦于当代青年的生存状态与心理刻画,使我们立体地观察到水墨人物画所蕴含的文化情结,体味到其中的情感观照与精神自由度。

          其三,升华艺术之境。就艺术本体而言,丁密金的认知与探索始终秉持着一种清醒的态度。他曾说,“‘笔墨当随时代’,但真正做到这一点并非易事。幸好前人已有衍变经验,我们应在前人基础上总结时代特征,找到突破口。这对当代画家来讲,也是一种使命。”纵览丁密金的画作,我个人特别喜爱他2004、2005年间创作的那组“大漠”山水系列作品,如《山水戈壁留》《幽谷》《溪径》《雪山情》《涸涧》等。这批作品,画家置身寰宇,作品气势宏大,笔墨上下着大工夫,构成上冒着大风险,气象上建树了大格局。丁密金认为,色彩感觉是西画创作中十分重要基础,而中国传统绘画则侧重‘笔墨’表达的感觉,如用墨的干湿浓淡深浅、画面的结构组织等。但要达到这要的效果,需要画家长时间对墨的观察积累。他深谙于此,不停地在创作路径上摸索、创新。在我看来,无论是他的这组山水创作,还是最近的《太空漂移》系列创作,在技法运用上都与其都市水墨人物画一脉相承,并且较好地实现了深度和广度上的拓展,都强调点线面的节奏,突出墨韵与色彩的呼应,注重形与形的对比,注重笔性、墨性和色彩的互动处理,在造型与画面构成上创造性地营建了一种独特的风格,极大地丰富了中国水墨画的艺术境界。

          其四,建构哲学之域。我注意到,丁密金的水墨创作非常注重对描绘对象的本质抽象,并以此出发寻找适合于表现这种抽象的新方法、新手段。这种绝非一般画家可以驾驭和把握得住的艺术创造形式,或充分展现画家文化底蕴和智识积累的艺术表现“绝招”,被他运用得恰到好处。说道底,我认为根本在于丁密金的艺术思想和艺术探索,已经进入了一个哲学空间或层面,这也是他的创作源源不断、精品叠出的主要原因。当前,凭他的艺术历练和学术修为,技术、材料等层面的束缚已经不是主要问题。他其实一直在关注如何扩大绘画艺术视野,表现人或生命自然的本质与精神状态。比如,他近期以太空为场域创作的系列人物探索作品《漂移》《太空漂移》等等,提出了一个关于生命哲学的追问:失重或失衡状态下,现实与未来之梦、生命与我们所处的环境,孰轻孰重?或许永远也没有答案。但丁密金水墨艺术创作的价值正在于,他力图破除和超越感性的物象层面,将传统水墨艺术创新、创造的触角,伸探并直抵思想疆域的深处,让艺术精神之光照射到无尽的生命世界,照亮我们心灵前行的路程。


          蔡劲松,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宣传部长

          北航文化与艺术传播研究院执行院长

          北航艺术馆馆长,教授、博士

         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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